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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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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入年出道兩年半, 共參演了10部戲,3部電影,5檔綜藝。事業最巔峰的時候, 他登上過國內只給一線男星拍的時尚封面,更好的商務和代言都在洽談中,眼看離躋身一線只是早晚問題——

他在一部耗資巨大的古裝權謀劇中, 飾演的“色若春曉, 清雅出塵”的白月光權臣形象深入人心,長鳶後來給他接的戲也大部分以符合市場熱潮的古裝仙俠IP為主, 進一步加深了粉絲心中那個恬淡清冷的“小仙男”印象。

因此,隨著各大平臺的紛紛爆料:他私底下耍大牌、為了搶奪資源被女大佬包養、私生活混亂男女不忌……故事講的有鼻子有眼, 憑空捏造的劇情跌宕起伏,令不明就裏的吃瓜群眾光憑腦補就荷爾蒙飆升。

眼看他起朱樓,眼看他宴賓客, 眼看他樓塌了。

你以為不染纖塵的雪山竟然內裏早被老鼠挖鑿的腌臜惡臭。

粉絲們氣的罵了臟話,紛紛幻滅,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,以為自己粉的是少年公子,結果是臟的不行的小人……

這樣的情況下,依然有很大一部分粉絲選擇相信他,但她們微弱的聲音很快淹沒在漫天罵聲中。

兩天後,江入年發表聲明。

措辭溫和,闡述真誠, 表明自己並無任何違法亂紀行為。

一些和他合作過的圈內人也在微博發聲力挺。

對他頗為欣賞的導演及老牌戲骨, 微博發的言論客觀中肯, 不談造謠,只聊他們在片場中認識的少年:拼命、好學、敬業……

他的同學, 演員兼制片人的徐暢和已是當紅小花的蔚天藍,也坦言大家不要聽信謠言,成為雪崩中那片人雲亦雲的雪花。

一些影視行業的從業者,例如小岑,也認真地用長文抒發了她對江入年的欣賞,甚至在結尾處俏皮的說,以她在行業裏多年的犀利眼睛,他絕對沒有同性偏好。

但那股強有力的颶風,再次鉚足了勁頭,爆料層出不窮,力求將他打垮。為他發聲的人,他們的聲音就像一粒石子砸進深譚,竟聽不到回音。

陳舒嵐已經三番五次暗示江入年,有上面的人十分欣賞他,他若願意成為大佬掌心的籠中雀,接受潛規則,不光可以渡過難關,還能接這波流量黑紅,順利飛升頂流,

女的不行?那男的呢?

也不行?

——榆木腦袋,真是白瞎了這張臉和身材。

江入年從長鳶恢弘的大樓中離開時,已預感到自己將會在這輪激烈的博弈中成為公司的棄子。

長鳶近幾年簽的藝人層出不窮。陳舒嵐一向現實,視利益為第一導向,扶起新的替代品,遠比再在他身上砸資源來的劃算。

-

江入年如今不宜出門。

他關掉震動到已經發燙的手機,獨自沈寂在家中數日。

一場久違的假期。

假期遙遙。

西山日薄。

屋子裏厚重窗簾都拉上了。

臥室角落裏的一盞黃色落地燈下,曾是他閱讀的小小的天地。

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暗影,下巴上長出了淡青色的胡茬,顯得落拓。

江入年坐在角落裏,手上攤著一個黑色絲絨小盒子,他目光怔怔,已經出神地看了很久。

那是兩枚錘紋鑲綠的素戒。

他看著戒指,目光專註而溫柔,不知想到了什麽,輕嘆一聲,疲憊的闔上眼,將兩枚戒指緊緊攥在掌心,珍惜地貼於胸口。

他可能,沒有那麽快能實現她的夢想了。

兩人無疾而終,比起從季知漣身上找原因,江入年更擅長反思自己。他反思許久,得出了結論,是自己不夠坦蕩,不夠好,也不夠有用。

那暫時沒有用的他,不能枉顧她的意願,再去打擾她。

……因為那無異於騷擾了。

江入年揉了揉眉心,他伸展雙腿,茫然地吐出一口氣。

憤怒過,不甘過,神傷過……

也終究釋然。

天大地大,道路四通八達,路是人走出來的,不是嗎?

他起身,腿壓的有些麻,手上動作卻利索,“刷”的一把拉開窗簾。

明月高懸,將室內籠上一層淡淡的銀輝。

江入年冷靜地想,如果自己在這場渦輪裏註定成為犧牲品,那他大概率會轉居幕後,先做舞臺劇,等風波過去幾年後,再重新以演員的身份站上深愛的舞臺。

他會用所有的方式去和自己熱愛的事物站在一起。

哪怕錢賺的少一點,目標實現的慢一點。但他會更努力,他會去學投資,他會把每一部戲都做的很好很厲害,他不會氣餒,更不會被打敗。

然後,他還是會去找她。

……就像小狗一樣。

角落裏的男演員,慢慢將美麗修長的身體蜷成一團,淩亂的劉海覆蓋在光潔飽滿的前額上,淺栗色的發微微蓋住眼睛,鼻骨絕美高挺,飽滿紅唇抿成一條直線。

他安適在角落裏。

他沐浴在月光下。

他看上去脆弱又強大。

-

陳辛看著手機上那筆大額轉賬,再一次確定:“你真的要這麽做?”

“是。”季知漣眉頭緊鎖,飛快地在手機上回覆消息:“我只拜托你,一定要快。”

一定要在官方媒體一錘定音前,扭轉輿論。

不能讓黑變成白,世間道理不是這樣的。

陳辛握緊手機,不明白她的固執:“哪怕以卵擊石,你也要試?”

季知漣擡起眼,不眠不休十幾個小時,眼裏盡是紅血絲:“不去做,怎麽知道對方不是另一塊裝成石頭的卵呢?”

陳辛搖頭,頗為惋惜:“我說的是金山電影節的時間。按照我過往的經驗,《回廊》在今年的報審上是鐵定過不了的,無論如何,對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。* ”

季知漣眼神譏逍:“然後呢?”

陳辛不可思議,盯著她清冷側顏:“你並不在意你編劇的電影是否會因此不能獲獎!你……只在乎他的演藝前途?那我為什麽要幫你做這些?”

季知漣眉眼冷了幾分:“因為對方是沖著《回廊》來的,禍不及他人的道理,我還是懂得。”她語氣放柔和了一些:“再說,他若渡過這場風波,對《回廊》沒有害處。”

“那官媒那邊怎麽辦?按照目前的輿論趨勢,早晚都會發聲。如何評價這件事,就看對方上面的人給到的壓力了。如果我們也有上面的人,起碼能在這一塊打個平手,那還能拖延輿論發酵的時間。”

“我來想辦法。”季知漣起身,按了按發黑的眼睛:“我們分頭行動。”

-

車子是劉泠的,鑰匙給了季知漣。

她開車到上雲文化公司的樓下,躲在暗處,靜靜觀察著門口的車來往送。

一個半小時後。

她看到武君博無比殷勤地給一輛黑色賓利開車門,然後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扶了扶金絲邊眼鏡,下車。

又有一輛黑色大奔停下,這次是姚菱。

姚菱幹練地對父親耳語,姚學雲看了一圈四周。

他眼神虛虛往這個方向掃來——

季知漣下意識將自己藏於陰影處,她握緊方向盤,力氣大到手臂顫抖。

她眼神陰鷙,壓下開車撞過去軋死他們的強烈念頭,飛快地啟動車子,方向盤急轉,車子揚起一陣塵煙。

她深吸一口氣,已做出決定。

季知漣撥電話給劉泠:“我很快就到,二十分鐘。”

-

徐冷家別墅。

綠草如茵,藍色泳池漂亮開闊。

徐冷在家中游泳,最後一個來回結束,她隨手摘掉泳鏡,出水上岸,季知漣等候已久,沈默地向她遞過浴袍。

徐冷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劉泠,她臉上有通紅的巴掌印,卻滿不在乎的噙著一抹笑,徐冷沒有接。

她擦著頭發,不動聲色的打量季知漣:“就是你想見李總?”

歌後的聲音慵懶纏綿,宛如天籟,季知漣卻沒有心思欣賞。她保持著遞出的姿勢,恭敬道:“是我,請您引薦。”

“李總不是什麽人都能見的。”徐冷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,又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木樁子似的女兒:“但你這樣的女孩,或許可以一試。”

季知漣雙眸微微一閃。

徐冷目光鋒利仿佛她未著寸縷,冷淡如評估一個物品:“你願意付出多少?”

劉泠猛地擡頭,她嘴唇泛白,目光顫抖在母親和季知漣之間來回,還是硬生生別過頭。

季知漣冷靜:“全部。”

徐冷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半晌,她優雅地接過她手裏的浴袍。

季知漣雙臂已經麻木發顫,神色卻平靜的沒有絲毫波動。

-

南安會是一所高端的私人會所,內部極盡奢華,高端藏品和藝術品是隨處可見的擺件。

它有很高的入會門檻,非常註重會員的隱私,加上經營方式獨特,是備受商賈名流青睞的高端交流場所。

季知漣被帶進私密包間的時候,沒有人給她一個多餘的眼神。

裏面的氣氛是小心而熱鬧的,布置像極了八十年代的舊時舞廳。

裏面不論男女,都有一張雌雄莫辯的漂亮面容,十來個人小心翼翼伺候著臺上的女人。

李東南雙肩微扣,一身舒適又潔白的料子,就連鞋子也是一塵不染的雪白。她攬著一個高鼻深目的混血女模特,正在深情對唱一首老歌。

一曲畢,她走下臺,往沙發處一靠,熱茶和鮮果,嬌聲軟語,周到恭維。

她隨手點了幾個年輕女孩,她們立即上臺,青春妖嬈的軀體,大幅度動作下露出雪白小腹和渾圓大腿,她們笑容滿面,邊跳邊唱著女團舞。

李東南自始自終沒有看季知漣一眼。

可她能走進這裏,皆來自她的首肯。

季知漣進退維谷,裸露的雙臂被冰冷徹骨的空氣激起一層細密的戰栗,包間裏有一股特殊的香氣,高級而躁動。

李東南在給她下馬威,季知漣不得不低頭。

她脊背繃的筆直,身體僵硬,步子邁的慢,走的每一步都需要決心,簇擁在李東南身邊的人給她讓出空隙。

李東南終於註意到她,潮濕的目光從她優美的輪廓蜿蜒向下,略過那薄涼倔強的唇、修長蒼白的頸子、瘦削緊繃的腰、又到修長筆直的腿上。

季知漣被她盯的無處遁形,她努力將自己想象成一段木頭。

李東南露出欣賞:“你很像年輕時的我,你有很硬的骨頭。”

周圍很安靜,一切的壓迫感來自女人手中能攪動風雲的權利,盡管她看上去那麽雲淡風輕,那麽有親和力,但她說話的時候,那些平日裏備受矚目的愛豆新秀,無一不在安靜聆聽。

季知漣手心冒出冷汗,勉強露出笑容:“求您……”

李東南擡手制止,一個眼神,一杯茶已適時送她唇邊。

她啜飲一口,不鹹不淡,指尖摩挲杯身:“這麽硬的骨頭,也有低頭的時候。”

旁邊已有機靈的女孩會意,亮粉色的美眸瞟向她,聲音脆生生的:“求人,就要拿出求人的態度哦。”

——你願意付出多少?

季知漣閉了閉眼,黑暗交錯的那一秒間,腦海裏竟隱隱浮現出少年的臉。

李東南滿意地看著又一個高傲不屈的靈魂向自己低頭,筆直的脊背彎折出屈辱弧度。

她微微傾身,手裏佛珠在飛快轉動,沈寂已久的眼裏——

隱隱有興奮的火焰在燃燒。

-

第一天淩晨。

季知漣打了輛車,推開站在家門口垂著頭的劉泠,關上門,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。

第二天淩晨。

季知漣裹上一件嚴嚴實實到脖子的外套,回家一口氣睡了十五個小時。

第三天淩晨。

季知漣離開南安會,不聲不響走了一公裏,拐進小巷,才在路邊扶著電線桿,彎著腰開始吐,險些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。

她眼中是被刺激出生理性淚水,吐到最後,無力的躺在地上,頭發粘上泥土,肌膚傷口裏混進砂礫,眼睛卻睜的很大。

也很空洞。

季知漣心甘情願。

她從不會為做過的任何選擇後悔,如果後悔,那麽在一開始就不會去做。

但不妨礙她愈加厭惡自己的身體,更厭惡自己存活於世的每一刻。

這兩者之間並不沖突。

-

一股新的輿論力量在冉冉升起對抗。

源頭是雜的,力量分散,卻被召喚凝聚在一起,形成一股不大不小的浪潮,在漫天黑煙中殺出一條細細清流。

江入年掛掉電話,不是長鳶做的。

他的內心猛然一沈,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。

等他回過神時,他已經在電腦前紮進浩如煙海的消息中,足足翻閱了十多個小時。

江入年緩緩閉上眼睛,一股奇異的力量在血液裏橫沖直撞,心底湧出滾燙熱流,他確定了什麽,又不太敢確定。

他打電話給肖一妍,肖一妍沒接,過了五分鐘,她給他回撥過來。

肖一妍壓著嗓子:“我在開會,剛溜出來,我有關註輿論,現在關於你的風向已經有變化了……”

江入年握緊手機的指泛白:“你最近幾天有見過陳辛嗎?”

“啊?”肖一妍一頭霧水,“沒有啊。”

“那你見過她嗎?”

對面噎了一下,欲蓋彌彰地飛快答道:“也沒有。”

江入年已有答案,他深呼吸了一瞬:“她回來了,對嗎?”

她回來了。她又做了什麽?

肖一妍“餵餵”兩聲,嘟噥了句信號不好,急急掛斷。

江入年化作石像,耳朵嗡嗡直鳴。他許久才反應過來門口的鈴聲已經響了很久了。

徐暢起碼砸了二十分鐘的門,愈發暴躁:“人呢?人呢?”

江入年猛然開門,徐暢被嚇了一跳,急急關上門,將提著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上,轉頭開始罵:“新鮮的冰煮羊,勞資剛下飛機給你帶的!天大地大,吃飯最大,來,多大事兒……”

他笨手笨腳地在廚房找鍋,一回頭,才註意到江入年已經穿戴的全副武裝,不由虎目一瞪:“你不會現在要出去吧?”

江入年摘掉口罩:“對,我要出去一趟。”

“去哪兒?”

“找她。”

“她?”徐暢搖搖腦袋,看到眼前正常了兩年多的師弟,平靜面容下再次沸騰著不可理喻的瘋狂,他吶吶的,終於意識到了那個她是誰:“季知漣?”

徐暢喃喃:“又是她?”他下意識看了他一眼,趕忙找補:“我的意思是,人不能吃回頭草,不、不能踏入同一條河流……”

徐暢那一秒不自然,被江入年敏銳捕捉。

“又?”江入年抓住他厚實的肩膀,目光如炬,神色很冷:“什麽叫又?”

他雙眼通紅,步步緊逼,徐暢手裏的鍋子一個哆嗦掉在了地上。

江入年聲音溫和,卻瘆著寒涼:

“……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了我?”

-

臺球俱樂部。

江入年找上門的時候,劉泠並沒有太驚訝。

或者說,她內心隱隱已經預料到這一刻。

劉泠只覺得荒謬。

《傾城之戀》裏一座城的硝煙戰火,只是為了成全白流蘇和範柳原的傾世愛戀。而長鳶和光客的一場資本博弈,她是躺槍的炮灰一枚,不光什麽都不利於她,還要在其中飽受情感折磨。

到頭來,成全的卻是江入年。

劉泠看著眼前冰姿玉骨的溫雅男子,目光譏誚,香煙紅點快燃到盡頭,懶懶道:“你求我。”

江入年誠懇欠身:“我求你。”

他微微閉目,聲音發顫:“求你告訴我,她在哪裏?”

細長香煙搖搖欲墜,蜜色肌膚女伴拿過煙火缸遞給劉泠,她不接,目不轉睛看著江入年,似笑非笑,帶了隱隱對峙只意——似是詢問他願意為此做到哪一步。

江入年視線落在那支快要燃盡的煙上。

劉泠目光中充滿探究。

江入年沈默,平平向她伸出手,掌心向上,微微收攏。

他用手給她做煙灰缸。

劉泠雙目微冷註視他,伸手朝著他掌心就要按下——

江入年眼睛輕眨,卻不曾退後半步。

香煙在觸及他掌心肌膚時猛地停住,緊接著被狠狠的扔到了墻上。

劉泠猛然把球桿一扔,球桿咕嚕嚕滾在角落,砸倒架子,引起周圍一陣驚呼。

她再看向他,覆雜的眼神多了一絲傷感,聲音似喟嘆,似不解:

“你們……給我整不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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